罪无可逃之T字重现(大结局)
引子
“武俐,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呢?”
“我父亲?是个很严肃的工作狂,小时候他总在外地工作,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,一直到退休之前,我很少能见到他。”
陶醉继续喝粥,不再说话。
“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?”
“没什么,想起了我爸爸。”
“我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父母呢,”
“我不像你,没有那种值得说给别人的父母,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妈经常吵架,我看到书里写的母爱,感觉书上都是骗人的。到现在还是觉得,我妈对我一点都不好。
“他们离婚了,我妈也不要孩子,一个人去了南方,我爸凑活着养我们,不喝酒的时候去挣钱,挣钱了就买酒,最后喝出了脑血栓。
“到了六十岁,是两个姑姑和一个大伯凑钱给他补齐了社保,让他退了休,他就拿着退休金住进了养老院。”
“你都不去看他吗?”
陶醉摇摇头,“姐姐去世之后,我时常想,如果不是这样的父亲,一切就不会这么难……
“他整天只知道喝酒,喝多了打人,每次姐姐都护着我躲在角落里,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。
“武俐,你有一个公安局长的爸爸,你不知道在这种家庭长大的我们多么难。
“饥一顿饱一顿,交不上学费,比你矮一头的小孩都指使你干这干那,饿着肚子,怎么也打不过那一帮小孩……”陶醉的牙咬着下嘴唇,嘴唇上刻着血红的印子。
“人人都认为我有个好爸爸,所以我一毕业就当上了警察,可现在公务员都是考试入职的,我怎么可能例外?
“我小时候一年见不到他几次,到了五岁还是不愿意管他叫爸爸。妈妈也要上班,奶奶嫌我是女孩,什么都可着叔叔家的弟弟。
“妈妈气不过,后来我就经常被一个人锁在家里,中午吃的是放在饭盒里的凉饭菜。有一次我妈加班,我饿得连厨房里的生土豆都吃了……”
“好吃吗,小傻瓜?”陶醉忍不住笑了,“书上不都写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吗,为什么我们的童年充满了心酸?”
武俐想了想,“还是有很好的时候吧,可不知道为什么,好的时候都忘记了,只有那些痛苦的记忆抹不掉。陶醉,只有忘记了那些痛苦,才能更好地活着。”
“不是要忘记痛苦,而是要给痛苦一个交代,那个烙印‘T’又回来了,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案子水落石出。”
“陶醉我帮你,相信我。”陶醉抬起头,迎上武俐认真的大眼睛,她今天没化妆,看着很憔悴,头发也有些凌乱了。
“你看我干什么?”被盯着看的武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陶醉突然凑了上去,亲了武俐一下,“我相信你。”
陶醉一句话没说完,突然就停住了,他迟疑了很久,“可是你知道吗,案发那个时候,你父亲是公安局长。”
1
武维峰正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浇花,看见一个女孩穿着裙子从门口经过,忍不住站直了腰,心想这孩子和我家武俐可有点像。
再仔细一看,这个女孩到自己家门口站住了,掏钥匙了,开门了!哎呀,这可不就是武俐嘛,竟然穿了条裙子。
“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!”武维峰像是一个门神,叉着腰堵在门口,中气十足,“说吧,这次又想买什么了?”
“我就不能是因为想你了吗?”武俐讨好着自己的老爹。
“别别别,你可别想我,我已经因为你想我付出过一个电脑和一台车了,你爹一把年纪了,超过100块钱的项目,求你放过我吧。”
“这次这件事情不花一分钱!”
“不花钱?不错,有觉悟,这样的小同志我们还是欢迎的。”
“爸,我们队里新破获的案子里,凶手自尽了,在她的身上——”
“你爹总算是退休了,你们队的案子我可不想管……”武维峰拎着桶拔腿就走,准备回屋了。
只听见武俐在身后不依不饶,“当年案子发生的时候你可是公安局长啊,你就让陶慧的案子成为了悬案?”
只听见“咣当”一声,武维峰把桶扔在了地上,“你听谁说的?你妈说你和陶醉在处朋友的事情是真的?”
“我……”
“我不同意你们交往!”
“喂,我妈都同意了,你凭什么反对!”
武维峰看着武俐,他脸上已经不是刚才的表情了,这张脸严肃得像是在工作中。
“是那个姓陶的小子让你回来套我话的吧?他姐姐是自杀的,案子已经结案了,武俐你不是要立志当一名优秀的刑警吗?你仔细读过当年的卷宗吗?
“证据链没有任何问题,可你没有最基本的判断能力,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,我对你很失望。”
“武维峰,陶慧本来没有自杀的动机,可有人囚禁了陶慧,烙下字母T,她是在自断右臂逃出来之后走投无路自杀的。
“这样恐怖的势力都没有彻查到底,这样的案子就算是结案了吗?你是当时的公安局长,你为什么不去查明事实真相,反而到现在说出案子已经结案的话?”
“你!小兔崽子!”武维峰青筋暴起,已经在四处寻找顺手的工具了。
他从公安系统工作了整整四十年,还没有人敢和他这样叫板,说的还是他一直暗藏在心中的那个案子。
眼前这个人眉眼之间和自己一模一样,甚至那股倔劲儿也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,他实在下不去手。
僵持了一会,武维峰叹了一口气,“你跟我进屋来!”
武俐心想果然都是关门打孩子,这顿揍是免不了了,都怪自己刚才说得太狠,哎,冲动是魔鬼。
回到屋子,武维峰进了书房,在柜子里翻翻找找,看了好久。武俐忍不住说道:“你随便找个笤帚或者花瓶里的鸡毛掸子不行吗,你找得我害怕。”
“我要是想打你还用那么麻烦?武俐,你以为我当年就没有想过要破案吗?你以为就你聪明,能看出事情的异常?
“陶慧生前是XXKTV的陪酒,据KTV的负责人说,她在自杀一个月之前已经辞职了,去向不明。为此我们明察暗访了KTV里很多人,每个人都说,对陶慧没有什么印象。
“而就在陶慧自杀之后,我们调查到一半的时候,却不得不被迫终止了调查。”
“你们被威胁了?”
“你爹工作四十年,怂过一次吗?我们调查KTV期间,曾有顾客说KTV里存在贩毒生意,进行得十分隐秘。可关于贩毒的事情,我们只是听说,手里没有任何证据。
“为此我们突击检查了三次,可是每一次都没有搜到什么证据。KTV的所有人就像是机器人一样,听到了号令立刻就排着队迎在门口,整个过程不超过5分钟,几乎和军训一样。
“第三次的时候我们先去缠住了值班经理,这次她手里的对讲机没有讲出去,可就算是这样,所有人依然衣着整齐,这个系统内部非常严密。
“就在我们策划第四次突击检查的时候,KTV停业了。”
“停业了?”
“是,整个KTV低价出兑给了外地的商人,原来的人马全都解散了,我们被迫中止了调查。”
“这显然是害怕你们继续调查下去啊,可惜……”
“当时KTV的法人代表唐铁军,是我市著名的青年民营企业家、政协委员,他把KTV出兑后,后来在做房地产开发生意,没有证据的情况下,我们不能申请调查他。”
“所以案子就只能这样了?”
“当然没有,那条毒品交易案子在两年后在隔壁城市一并破获了,当时毒贩交代了在本市KTV供货的事实,可本市KTV的销售却依旧追查不到了。”
武俐感觉到挫败,父亲在当时都没能破了的案子,时至今日,恐怕是难上加难。
武维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女儿,“案子到现在还在调查中,你想知道吗?
“那当然!”
“我可以告诉你,不过我有一个条件——”
“你说吧,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。”
“好,武俐,这可是你自己说的,说话算话,条件就是,和陶醉分手,调回本市来工作。”
“你!”武俐瞪着眼睛。
武维峰看着武俐,表情很严肃,“武俐,你答应得太早了,刑警是要沉得住气的,但是话都说出口了,你还想收回吗?”
武俐明知道是激将法,可是武维峰从来言而有信,就算是对自己女儿也是如此。
武俐读初中的时候,武维峰答应她给她去开家长会,为此从队里请假,开了一夜的车回来,又开了一夜的车回去。
武俐咬咬嘴唇,她知道这个案子对陶醉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,“好,我答应你,不过我要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再调回来。”
武维峰很了解女儿,这个答案他已经很满意了。
“好。我本来以为这个案子破不了了,没想到在一次联合执法的过程中,发现在S市的一家新开的KTV里,尽管现在KTV行业不景气,但那一家却相当热闹。
“而那里的经理花爷正是当年KTV里的值班经理,这个店里很多工作人员也都是当年的原班人马。”
“花爷?果然是她。”
武俐想起S市失踪案时,那个让陶醉败下阵来的女人。当时她说:“陶醉,你不是想知道陶慧是怎么死的吗,我知道。”
可还是因为没有证据,没有办法对她做任何措施。
武父叹了一口气,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距离退休还有半年,我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追查了,万幸的是,我最爱的徒弟就出生在S市,所以我直接让他在工作中暗地里搜查花爷的证据。”
武俐突然明白了,“你说的是攸默?”
武父点点头,“武俐,你要是真的想查这个案子,就去S市找攸默吧,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2
当天武俐就启程去了S市,等车的时候武俐联系了好久不见的攸叔叔。
攸叔叔这种工作狂,朋友圈里毫无信息量,只是把头像改成了自己儿子的萌照。要是想看宝宝的近况,武俐一般都选择去看童岩的朋友圈,内容就丰富多了……
爱晒哥们儿的孩子的,童岩可能是唯一一个。
电话那头的攸默接到武俐的电话似乎很高兴,没过多的客套,“武俐啊,我还想联系你呢,我在去你们市的路上,快到了,你在单位吗,我过去找你。”
“what?我们市?”
“是,一个我们追踪很长时间了的案子,有一个重要嫌疑人去你们市了。我正要和你们刑警队取得联系,请你们协助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武俐赶紧换了车票往回跑。
下午一点,武俐、攸默、吴铭总算是碰头了。
“你们怎么会来我们市?”
“一个很重要的嫌疑人,电话定位这几天一直在你们市,我们就追踪了过来。这个人叫花菲,35岁,是KTV的经理。”
武俐喊出了声,“难道是花爷?”
“是,就在两天前,我接到了花爷的电话,她说自己受到了人身威胁,需要警察的保护。”
“真是贼喊捉贼,不过,两天前——”武俐看向吴队,“那正是我们发现从钟倩身上发现那个T字的时候。”
吴铭想了想,“是啊,那天钟倩自己坠楼,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和陶慧一样的T字。”
“难怪她说,她们四个如今只剩下了一半,她有危险,让我们保护她。就在这个电话之后,她经常关机,今天早晨我们发现她开机了,信号是在本市,我们就赶紧来了。”
“陶慧、钟倩、花菲,另一个人是谁呢?”
“我建议24小时监控花菲的手机吧,追踪她的位置。”
一直到了晚上,攸默正准备睡觉的时候,电话响了,竟然是花爷。
电话那头没有声音,攸默看了时间,是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。
“花爷,你在哪?我现在就过去找你。”攸默知道,通话时间越长,越容易定位,他静静等着电话那头的回音。
可电话里没有一句话,只是周围似乎有很大的风。
“花爷?花爷?”电话挂断了,再打回去就打不通了。
攸默感觉到大事不好,他赶紧联系吴铭,“在哪,她在哪?”
吴铭一直守着定位,“是南河附近的信号塔发出来的。”
“河?”攸默脸色一变,想起电话里的水声,“出警,我们去南河看看!”
午夜的南河万籁俱静,路灯下只有飞蛾蚊子四处乱飞,这几日连续大雨,南河水涨得很高,武俐想起,自己就是在南河边第一次遇见了陶醉的。
攸默拿灯扫着河边,突然说道,“有人过来了,”
几个人埋伏在南河边的草丛里和蚊子共处一室,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,攸默包抄到这个人的身后,与前面的吴铭共同配合,两个人的灯同时打在那个人的脸上,“不许动!”
武俐忍不住惊呼,“陶醉?!”
武俐和陶醉面面相觑,异口同声地说:“你怎么来了?”
3
“你为什么大晚上跑到河边来?”
“我接到一个电话,说是要告诉我T字的秘密,约我正好十二点来河边。”陶醉说着拿出手机递给攸吴铭,“就是这个号码。”
吴铭看到手机上正是花爷的手机号,“我们也是为了她,她在电话里和你说什么了?”
陶醉回忆起那通电话。
晚上九点十分左右,电话里花爷声音诡异,“陶醉,十二点来河边,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。”
“电话里不能说吗,大半夜去河边,你想对我做什么?”
花爷无所谓地笑了笑,“陶醉,你不要这么紧张,我从没想过要害你,这一切,都是命中注定的。”
电话那头一直有吸溜声,陶瓷敲击的声音,花爷似乎是在吃东西,桌子上还发出叮叮当当的磕碰声,看来电话应该是放在了桌子上的。
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?”
“来南河吧,我想去那祭奠我的好姐妹。”
之后就挂断了。
到了十一点半,陶醉又接到了电话,可这回电话里声音冷漠,“你不用来了,我不想告诉你了。”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陶醉觉得奇怪,还是想来南河看看。
“陶醉,这案子与你有关,以后有了新线索的时候和我们联系,告诉武俐也行。”武俐身边的人说道。
“好的,没问题,咦,攸队长?你怎么也来了?”陶醉这才发现,说话的是攸默。两个人寒暄过后,攸默拿着灯沿河一直走,刚开始吴铭还跟着他,后来失去了耐心。
攸默指着一个地方,“这里有脚印,是两个人的脚印,一个是36码,一个是37码,脚印前面不远有车辙的印子,有两个人开车来过河边,又一起回去了。
“但来时的脚印比离开的要深,我怀疑他们向河里扔了一个重物。”
“重物?什么东西?”
攸默看着平静的南河,“我怀疑是人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吴铭相信攸默的权威,他咬着牙,“看来得从河里打捞了,好在南河是人工河,流动性差。”
虽然如此,可一直到破晓时分,才有了结果。
和攸默的猜想一样,从南河里打捞上来一个女人,穿着一身休闲装,她的脚踝处,印着字母“T”,早已没有了呼吸。
这个人陶醉和攸默都认得,正是花爷。
吴铭一身的泥,站在河边忍不住想骂人,“妈的,叫板是不是,又在南河出事,这回你休想跑了,老子非得抓到你不可!
“刑警队分成三组,一组负责在南河周围检查痕迹,二组调取附近监控,在监控里查找线索,三组扩大范围调取监控,在全城范围寻找花菲出现过的地点。
“通知温暖,马上回队里准备尸检。”
出事的地点,正好在摄像头的背面,是监控盲区,而且花菲完全没有出现在监控之中。在南河搜索到的线索,只有那两个脚印。
通过全市范围的联合调查,花菲是乘坐火车来的本市,下午16点10分,她在出站口坐上了一辆出租车,车在钟倩跳下去的烂尾楼附近停下。
根据车牌号找到了出租车司机,司机说她戴着口罩,没有多说什么话,也没看到有什么人等她,下车后就看到她一个人往烂尾楼里面去了。
烂尾楼里没有监控,花菲就此失联,直到在南河中捞起。
花菲的电话号只打了两个电话,一个打给攸默,一个打给陶醉,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记录。
温暖熬夜尸检,一直到了第二天,得出了结论,“她的死因和秦梓枫有些相似。”
“你说钟倩的丈夫秦梓枫?”
“对,她的体内也有大量的G水,但她肺部呛水,死前经过挣扎,死因是溺水。不过按照血液中G水的含量看,她死前一段时间很可能是失去意识的。
“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,她胃里未消化的食物非常简单,是粥和鸡蛋。”
“竟然吃的这个。”武俐忍不住插嘴。
“这个很奇怪吗?”
“就是觉得不大符合我对她的印象吧,她看上去不像是会养生的人啊,”
“这个说明不了什么,”攸默想了想,“但是她去烂尾楼,很可能是约了人一起,那个地方是不是人很少、地方空旷,而且不只有这一个出入口?”
“是啊,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猜那个人把车开进了烂尾楼的空地上,之后两个人一起开车从其他出口离开了,所以监控拍不到她离开。走,我们去现场看看吧。”
早晨六点半,烂尾楼工地上空无一人,但这几天都没有下雨,地面上土质坚硬,看不出有明显的脚印。
攸默问了钟倩坠楼的具体位置,就开始忙活起来,可这地方一眼望到头,很难看出有什么痕迹。
攸默趴在地上,以10公分*10公分为单位,一块一块地观察,听见吴铭喊,“攸队长,你快来,”
在烂尾楼另一侧的出口,发现了两个烟头,是细杆烟,其中一个烟嘴上还有口红印。
攸默兴奋了起来,“抽烟?太好了,这是花爷留给我们的信息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抽烟肯定是要摘下口罩的,监控里会拍到,而且烟嘴上会留下DNA。”
4
陶醉一直怀疑在打电话的过程中,花爷是在吃东西,回到家他忍不住拿勺子到处敲击,酒吧的杯子、饭碗,可每一个和电话里都不一样。
等了好长时间,陶醉终于等到了武俐的回信,“胃里是粥和鸡蛋。”
陶醉和武俐的反应相同,“谁会晚上的时候吃早点啊,等等——”
陶醉突然想起南河边的一家粥店,那里的粥都是砂锅熬的,砂锅,瓷勺,那个声音陶醉得去试试。
老板娘和自己多年相识,陶醉还带着武俐去吃过她家的皮蛋粥和小笼包。
陶醉用勺子敲打着装着皮蛋粥的砂锅,只觉得声音非常相似,而且邻桌的大爷为了方便剥皮,把鸡蛋在桌子上翻滚几圈,完全是那电话的尾音。
陶醉一边喝粥一边想,会不会这么巧,花爷最后吃饭的地方是这里?
这个店是二哥带他来的,可如今二哥因为姐姐的事情犯案已经入狱了。
他看着粥店的老板娘,陶醉只知道她姓孟,女人的年龄最不好估计,她看上去很年轻,淡妆,但眼角已经有几条很深的皱纹,总是长衣长裤系着围裙,不怎么笑。
陶醉思想向后,他坐在临近过道的位置,很不专心地喝着粥,就在老板娘穿着拖鞋忙来忙去的时候一失手,勺子扔在了地上。
陶醉忙弯下腰捡起来,老板娘递过来一把新的勺子,“好几天都没看到你了,最近酒吧不忙啊?”
陶醉笑了笑,“忙啊,都没时间来了,对了姐,你家有监控吗?”
“我一个早点摊,都没有超过100块钱的生意,我安监控做什么啊。”
“也对。”陶醉一碗粥一屉包子,从七点一直吃到了九点,客人越来越少,只剩下了陶醉。
老板娘解下了围裙,也不催他,两个人面对面坐着,彼此都很有耐心。
陶醉最后一口粥落肚,慢慢地说道,“花爷是在你这吃的粥和鸡蛋吧?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,你熬的粥成分与别人家不同,她胃里还有未消化的,一比较就能看得出来。”
老板娘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“那天除了你们俩,还有一个人。”
老板娘笑了笑,“陶醉,你又不是警察,何苦帮他们破案呢?”
“因为你脚踝有个纹身,和我姐一模一样。”
老板娘笑了笑,“你把勺子扔地上就为了看这个T吧?”
“我姐、钟倩、花爷,还有你,你们四个在同样的位置有相同的纹身,这个T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老板娘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纹身,纹身颜色已经变浅,但那个T字仍然清晰可见。
“你知道牛身上的记号吗?主人会在牛2、3个月的时候在角上给牛烙号,之后随着牛的长大,角上的号码却永不磨灭。”
陶醉愣住了。
老板娘淡淡一笑,“我们四个都是走投无路的人,签的是卖身契,每个人都有苦衷,没法对别人说。
“我为了生病的孩子,他想活下去,我就只能这样活,你不懂,母亲为了孩子,有什么会做很疯狂的事情。”
老板娘看着陶醉,“只有陶慧,却成为了疯狂的牺牲品。”
“姐姐是因为去做销售打工被人欺负,二哥一时冲动打了那个人,我们赔不起高额的医药费,姐姐不想二哥因为自己去坐牢。
“或许你们觉得姐姐为了爱情是不值得的,可你们不知道二哥后来为了姐姐,到底还是进去了。”陶醉听不得别人当面说姐姐的不是,忍不住辩解。
老板娘却愣了好一会儿,“你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,”
老板娘长叹一声,“算了,这都是命中注定的。”
陶醉还要再问,老板娘却站了起来。
“陶醉,回去吧,你不是想知道T字代表什么吗?我告诉你,T就是我们主人的姓,既然是卖身契,我们一辈子都是要忠于主人的。
“别问了,你不会想让我因此而死吧?”
5
命中注定?
老板娘和花爷都说到了这个词。
注定姐姐要被欺凌,惨死,自己却无能为力?
去你妈的命中注定!
陶醉的愤怒到达了顶点,最委屈的时候,他一般都会去监狱看二哥。
蔡刚被关押在临近城市的监狱里,服刑的态度还不错,他肯吃苦,认真工作,每次陶醉去的时候蔡刚第一句话总是说,“别惦记,你二哥在监狱里挺好的。”
今天蔡刚却没说,他一眼就看出陶醉今天有点不对劲,“咋地了四儿,脸色这么差。”
陶醉本不想让二哥跟着难受,但有件事情他还是得问,“二哥,你打的那个商场老板,是什么样的人?”
“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!我揍他时,他都不敢还手,一直嚷嚷着,你别打我,不是我的错,你打错人了。
“我气得掏出了刀,‘不是你的错?你欺负慧慧,还不承认?’可这个怂货就是不承认,一直到他捂着肚子倒下的时候,还说不是他,自己是个顶罪的。”
“顶罪的?”陶醉一惊。
“别听他胡说,慧慧亲口和我说了,欺负她的就是这个人,绝对没有错。四儿,你怎么又问起当年的事情?”
蔡刚看着陶醉,“四儿,二哥保护不了你,你自己当心点,千万别惹事。那件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,别再追查了,我不放心你。”
见面的时间到了,蔡刚往回走的时候,还不住地回头看陶醉,眼神里充满了担忧。
陶醉走出监狱,打电话给武俐,“蔡刚当年打了的那个老板,能查到联系方式吗?”
那个老板叫李富贵,当时开了一家服装店,被蔡刚打了之后,在那片混不下去,就关了店,现在开了一家快餐店。
李富贵的店卖的是自助盒饭,15块钱一份,素菜和米饭随便吃。陶醉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,不是饭点,没什么人。
陶醉随便要了一份,坐在角落里慢慢吃,店里为了省电也没开空调,只有一个很胖的男人坐在风扇底下,汗流浃背的。
陶醉慢慢吃完了饭,戴上了口罩和帽子,男人以为他要离开,就慢吞吞走过来收盘子。
“李富贵?”
男人被陶醉这么冷不丁地一叫,吓了一跳,“哥们儿,你认识我?”
陶醉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,架在男人的脖子上,“跟我来!”两个人进了后厨。
李富贵汗都下来了,“哥们儿,你这、这是干什么?”
“陶慧,认识吧?我今天就是来给陶慧报仇的。”
“哥们儿,别,别激动,你听我说,那个事啊,我是被骗了!”
陶醉把刀往李富贵脖子上又按了按,“你欺负小姑娘,害得她去KTV陪酒,最后跳河,现在你还冤枉了?”
“不不不,小兄弟,不是我害死她的,不是我,没有我,她也是得去KTV陪酒的……”
“你放屁!”
“这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,我是中了套儿了!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那时我刚离婚,在步行街卖衣服,一个人忙不过来,就招了一个服务员。
“刚过了两个月,就有人找我,说要教训这个小姑娘一下,我只要欺负了她,白欺负不算,还给我2万块钱,她家里没有什么人,保准不会报警,我就答应了。
“可没想到,因为这个我被捅了几刀,街坊邻居都知道了,到最后好好的买卖也做不成,我只能改行了。”
“什么人雇你的?”
“是我去KTV时常找的主管,后来就再也没看到过了。就在今天,我看新闻她也在南河死了,我这才想到,她当时就是想让那小姑娘去KTV,我给她挡了枪,最后还挨了一刀。”
“你那一刀挨得也不算冤枉,不想再挨刀以后就老实点。”说完陶醉就走了,李富贵愣在原地半天,腿软成一团,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。
他走到吃饭的桌子那,看到饭碗底下还压着20块钱。
6
烂尾楼附近的监控录像中,两个女人一起出现在监控之中,虽然是一闪而过,但清晰地拍到了面部。
都吸着烟,其中一个是花爷,另一个比她高大,但很苗条,看着最多120斤。她一只手拿着口罩,用胳膊搂着花爷,两个人似乎很亲热。
在离开摄像头的时候,花爷还回头看了一眼监控。
武俐凑过来,“看上去是个很有钱的女人,你看她穿的,一看就是很高级的材质,背的包包、吸烟时戴的表,都价格不菲。”
“通过她的衣服、配饰能查到她的信息吗?”
“不好查,她未必是在本地购买的啊。”
折腾了这几天,眼下还是一团迷雾,晚上的时候攸默躺在床上,通过视频看宝宝和幺娆,觉得心情好了不少。
幺娆问他,“怎么还没有回来,案子查怎么样了?”
攸默摇摇头,“看样子比想象的复杂,你在家怎么样,有没有想我?”
幺娆笑起来,“我倒是没有,不过宝宝说,他想爸爸了,他想让爸爸回来给妈妈做饭饭~~”
视频被童岩的电话打断了,电话那头,童岩风风火火,“头儿,出事儿了,出大事儿了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花爷的KTV停业了,说是受疫情影响。这下没法再继续追踪了,可咋办啊?”
攸默也是一愣,他留下童岩继续观察KTV,可没想到,自己刚走这几天,竟然就停业了。
“最近KTV进出的人多吗?”
“哎呦,头儿,你是不知道啊,那KTV停业和不停业一个样,每天来的客人我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,全都是一帮小孩儿,肯定赚不了几个钱。”
攸默想了想,“那个KTV开了几年了?”
“那可有年头了,有五六年了,而且之前一直生意应该挺好的,只是最近突然没什么人来了,估计都是疫情闹的。”
“不仅仅是疫情吧?这影响的不只是客流量,就连客人结构都变了,原来的顾客都不来了。”
“是啊,好像也就是上周的事儿,上个月还是本市第一的KTV呢。”
“上个月?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?”攸默自言自语的时候,突然发现,这一切的改变,好像就是从钟倩的死开始的。
他问吴铭,“钟倩的案子之后,本市有酒吧关门吗?”
吴铭的回复印证了他的推测,“事涉的那家关门了,说是被案子牵连,没有人敢再去。”
与此同时,武俐回到家,赶紧联系陶醉,他失联了一天,她总觉得担心。陶醉就和她说了这一天的事情。
武俐吓了一跳,“陶醉你疯了吧,你就不怕那个人报案抓你吗?”
“我保证他不敢,他看着就很怂,可那个孟婆粥铺,我觉得有问题。”
“那老板娘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,不会轻易说实话的,明天我把你和她说的这些汇报上去,看吴队和攸队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。”
“好,记得调查粥铺对面银行的监控。”
撂了电话,陶醉心里还是充满了疑惑,翻来覆去,到了十一点多还是睡不着。
那天就是这个时间有人约自己去南河,就从那一天开始,就没有消停过。
陶醉索性下楼,他打车到南河边,还是站在之前的位置。南河一片沉寂,白天的时候陶醉观察过,粥铺老板娘36码的脚,可是她和谁一起去的南河呢?
就在这个时候,只听见“轰”的一声,只见桥边的方向,好像是发生了爆炸,火光冲天。
作为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,陶醉准确地看出了爆炸的方向,他觉得心头大乱。
是孟婆粥铺的方向!
7
午夜十二点,整个城市都在睡觉的时候,竟然发生了爆炸,大火忽然就燃起来一大片。
陶醉赶紧打了119,飞速往那赶。
火是从屋里窜出来的,伴着浓烟,陶醉只能站在门口干着急。
等了好长时间,终于从里面抬出来一个人,老板娘已经烧得不成样子,赶紧就往救护车上拉。
她的声音嘶哑着,听着非常恐怖,“陶醉,陶慧不是你姐姐!”
陶醉愣在了原地。
等攸默和吴铭赶到孟婆粥铺的时候,火虽然灭了,可屋子也被烧得不剩下什么了。
攸默脸色阴沉,“我们又来晚了一步,”
吴铭看着周围,“陶醉报警得早,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你看这屋子里还留有痕迹,要是再晚10分钟,大梁塌下来,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。”
“陶醉住在这附近吗,他怎么能知道这里要起火?”
“是在南河边看到的,白天的时候他来找过老板娘,他怀疑老板娘有重大嫌疑。武俐本想明天汇报,没想到晚上出事了。”
“哎,这么紧急的事情,怎么能等到第二天?”
“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,咱们进去看看现场吧。”
“起火点在粥铺前面,一直烧到厨房,好像屋子里铺了可燃物,要不不会燃烧那么彻底,前面几乎什么都没剩下。我去后面看看。”
厨房后面的墙与其他几面的墙都不同,似乎做了防火层,保存得很完好。
攸默细细打量那面墙,他在墙上看到一个钥匙孔,“吴队,你快来!这场大火帮了咱们了。”
就在厨房后面,大火烧过之后,露出了一个门,从门进去,是一个仓库。
“这个仓库做了防火层,所以前面已经烧成那样,后面却还保留了原貌。”仓库里堆满了一箱一箱的饮料。
吴铭想起秦梓枫死的时候,自己在他家里搜查,冰箱里也是饮料,“我分析是G水!难怪花菲死于G水,这里有一仓库!”
“这么说,花菲来找粥铺老板娘,很可能是要这里的G水。可交易没有达成,花菲遇害,之后她所在的KTV停业了,可供货商是谁呢?”攸默觉得眼下事情有些清晰了起来。
“我知道供货商是谁,供货商是钟倩的老公秦梓枫。”
“他人呢?”
“他因为G水已经死了,就是他死后,钟倩与小三闹的时候坠了楼,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,他没有留下配方。”
“花爷的KTV关门了,本市的酒吧也关门了,之后花爷死了,仓库被烧,看来没有了G水的来源,有人要摧毁这一切了。老板娘的伤势怎么样?她是唯一知情的人了。”
吴铭叹气,“我让武俐跟过去了,还在抢救,据说情形很不好。”
就在两个人准备动身去医院的时候,武俐打来电话,老板娘在医院去世了。
8
“爆炸物是雷管,但量不多,屋子里迅速起火,判断是洒了汽油。凶手意图不是爆炸,更倾向于纵火。雷管爆炸在门口,从门口这个起火点,火势逐步向库房蔓延。
“当时老板娘在厨房的位置,前面迅速起火,她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。”
“这条路是死胡同,前面是一个红绿灯吧,在这个时间段从这个胡同里出来的车都查了吗?雷管、汽油,这些不可能随身携带。”
“查了,当时有一台老款奥迪A6L经过,司机戴着口罩,没有拍到面部。”
“车主呢?”
“那辆奥迪尾号是888,那是唐铁军的车。”
“那不是原来KTV的法人代表吗?唐?T?”吴铭一惊。
一听吴铭和攸默说到唐铁军,武俐忍不住插话,“我查到还有一件事情和唐铁军有关系。老板娘叫孟雅,老家在本市的农村,她曾经和陶醉说,她是因为残疾的孩子签的卖身契。
“根据调查,她在老家确实有一个孩子,孩子患有肾衰竭,需要一直透析,费用昂贵,一直在她妈那里照顾。
“她妈说,今天突然收到一笔钱,200万,打电话给孟雅问,电话一直打不通。打款的账号就在本市,是唐铁军。”
武俐继续说道:“唐铁军目前住在XX小区,是独栋的别墅,根据物业的监控,这周他都没有出门,而且他三个月前得了脑血栓,留下了后遗症,走路很费劲。”
“不过现在打款也不需要出门吧,手机银行随时就能转。”吴铭说道。
攸默想了想,“我觉得还是去看看他比较好,毕竟他如果不是凶手,那就很可能是下一位受害者啊。”
唐铁军十几年前曾是本市的风云人物,房地产、娱乐、餐饮多个行业他都有涉及,另外他做慈善,在高中为贫困学生设立助学金,报纸上的正面报道铺天盖地。
不过吴铭和攸默面前的,却是一个苍老的老人,头发花白,拄着拐杖,重病缠身。
“这个你名下的银行卡有印象吗?”
唐铁军摇头,“我的银行卡?我不记得。”
“这张卡最近给孟雅转了200万。”
“孟雅是谁?”唐铁军反问道。
唐铁军对着照片很疑惑地摇头,不仅是孟雅,花爷、陶慧、钟倩,他全都不认识。
“我做生意的时候,KTV只是很小的一个分支,业务都不是我本人在经营,你说的这些,我都没有印象,抱歉。”
“那KTV是谁在经营呢?”
唐铁军想了想,最后无奈地摇摇头,“对不起,我实在是记不得了,我生病之后很多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,公司也交给儿子打理,我现在只是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头子了。”
唐铁军对所有事情都一概不知,攸默忍不住起身,“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?”
从卫生间出来,二人只能告辞,唐铁军喊着,“小赵!”一个高个瘦弱的女人,约摸四十岁左右,系着围裙,从厨房走出来扶起他。
唐铁军勉强站起来,吴铭赶紧说:“不用送了,告辞。”
两个人走到门口,吴铭问攸默,“这老人,恐怕没有作案的能力了吧,”
攸默摇头,“咱们得想办法找到他的那辆车。”
“我们去物业问问?”
“物业没权动业主的车,我有个好主意,咱们自己去找。”
两个人在唐铁军家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四处转悠,吴铭忍不住说:“这就是你的好主意?”
“你急什么?我猜那个车被拍了,司机肯定是知道的。一辆老款奥迪,不容易出手,只能老实地停在哪,不过竟然不在唐铁军家附近?难道我想错了?”
“我看那边角落上那个像奥迪,”吴铭走到被柱子遮挡的停车场角落,“攸队,你看,这车应该是刚洗过!”
攸默绕着车走了两圈,突然问吴铭,“你有铁丝吗?”
吴铭吓了一跳,“攸队,你想干嘛?”
“偷车啊。”攸默脸不红心不跳。
吴铭心想,这人和陶醉有一拼,逼急了啥都干。
攸默撕开车的密封条,拿铁丝深了进去,不一会儿,车门就打开了。
吴铭一直站在附近给他盯梢,心想这要是被物业抓了,该怎么解释……
千辛万苦,可车上被清洗得干干净净,什么痕迹都没有。
攸默翻到后座上,他的眼睛亮了,“吴队,你看后备箱!后备箱角落里有放过汽油桶的印子,角落里还有火药粉。”
攸默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,“这回看唐铁军怎么抵赖?咱们去物业查查车辆进入的监控吧。”
这辆车事发当天下午三点多开出去,晚上十二点多才开回来。
车上的人戴了口罩,但在物业的监控中可以看到她把车停下后下车,是一个女人,很高大,但一直戴着口罩。
“这辆车啊,一直都是小赵买菜开,所以也就停在角落里,出了什么事情吗?”唐铁军脸色不变。
“我们需要看行车记录仪。”
“没有,我没安。”
“那我们有些话得回局里问她了。”
9
保姆小赵也很高、很瘦,看上去干净利落,她很冷静地解下围裙上了警车,没有一点惊慌的反应。
“你在唐家干多久了?”
“快十年了。”
“你认识这个人吗?”吴铭拿出监控中拍到的照片。
“这不是——我不认识。”
“真不认识?”
小赵迟疑了一下,然后坚定地摇头。
“7月26日你在哪?”吴铭问的是花爷死的那天晚上。
“在老板家工作。”
“晚上没出去过?”
“没有。”
“29呢?”
“晚上出去了。”
“去哪了?”
“去给车加油了。”
“你认识孟雅吗?”
“认识,她和我老公是初中同学,我老公最近要和她结婚。他们为了结婚,说自己患了绝症,骗了我所有的钱,我甚至还和老板借钱,一共凑了200万,都打给了她。”
小赵的回答干脆利落,毫不迟疑,她承认自己因为不想和老公离婚,那天开车回去的路上一时冲动,放了火。
“我不知道会有人,只是想点一把火给她个教训。”
“那雷管是哪来的?”
“托别人在老家买的,我们老家有人会自制这个,警察,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人,我这样……得判几年啊?”
攸默没有回答她,示意吴铭结束。
两个人走了出来,攸默心事重重,“这个小赵,是来顶罪的。”
“我也有这种感觉,她回答得太清晰,太快了,她只关心自己会判几年,这样的犯人太奇怪了。”
吴铭叹口气,“这案子背后的主使太厉害了,她杀了曾经手下的大将花菲和孟雅,再找个身量相似、根本不知情的人来顶罪,这一切似乎是天衣无缝。”
攸默想了想,“不可能,绝不可能是天衣无缝,死人虽然不能说话,但这个小赵身上,一定有突破口。”
攸默又一次坐到小赵的对面,拿着监控中拍到的照片,“这个人你不认识?”
“我已经说了,不认识。”
“你再想想。我在唐铁军家的卫生间里找到了她的头发,卫生间还留下了化妆品,而你在唐家工作的时候是不化妆的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?小赵,我是想帮你,她刚才来过了,她说自己是孟雅的好朋友,她有证据能让你直接死刑。”
“死……死刑?”
“对,你如果真的不认识,我们也无能为力,只能看她提供给我们的证据了。”
“她……她是唐总的,一个朋友。”
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“这……”
攸默叹气一声,“小赵,孟雅已经死了,你不是简单地纵火,你是故意杀人。过失杀人已经是重罪,她如果有证据证明你是故意杀人,就谁也救不了你。人都死了,还要钱有用吗?”
小赵哭了起来,“她叫董晓梅,是我们老板的老朋友,关系很不一般,经常来我老板这。他们说只要我承认,就给我一套房产,他们打算去加拿大定居了。”
董晓梅确实在本市有很多房产,在这个城市里,唐铁军家喻户晓,但董晓梅却没什么人认识。除了房产,户籍上董晓梅今年50岁,未婚,什么信息都没有。
但却查到她已经购买了飞温哥华的机票,就在明天上午出发。
再晚点,可能就要来不及了。
10
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?
自从父亲进了养老院,陶醉还是第一次来看他。
养老院的环境还算不错,两个人一间房,门口还有棋牌室,舞蹈室,门口一张大海报写着:老人之家。
只不过大盆装的大锅饭菜,一荤一素,上面飘着的油花也掩盖不住寡淡。
“就吃这个啊?”
陶醉的爸爸不在乎地给自己倒上酒,“你也喝点?”
“别喝了,爸,我要问你一件大事。”
“我知道,没事你也不会来,说吧,什么事?”
“爸,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?”
“你为什么问这个?是谁和你说什么了吗?”
“我果然不是。”
陶醉叹口气,他了解自己爸爸,如果没什么顾虑,他会直接说,“废话,小兔崽子。”
“我查了DNA,我和我姐之间,没有血缘关系。本来我还想,也许她不是亲生的,看来我才是多余的那个。”
陶醉的爸爸放下了酒杯,“陶醉,虽然你不是我们生的,但为了养你,我和你妈付出了不少,尤其是你姐姐。
“我们没有求过你报答,我也不用你养活,可你第一次来养老院就是为了来问这个?”
“我……爸,我……这件事情我姐知道吗?”
“要不是你姐,你可能就被抱走了。”
“抱走了?”
陶醉的爸爸回忆起过去,“我那时候在厂子打更,早晨下班就看到了用被包着的你,那时我和你妈都下岗了,她让我把你送去福利院,她说咱家养不起。
“可看着粉嘟嘟的小脸,我不忍心,我这辈子没儿子,老天爷把你给了我,我不想放弃。后来家里过不下去,你妈就去南方打工了,打工一年多,回来和我提离婚,我同意了。
“她说想带你姐去南方,可你姐看着在炕上的你,说什么也不走。我白天上班,都是你姐在管你。
“你三岁的时候,有个女人来家里认你,说你是她的孩子,她开车来的,看上去挺有钱。她问我,说这孩子在你们家,过的都是什么日子,这穿的都是什么。我听不下去。
“她连扔你的时候小被上的图案都说对了,我看她像是你妈,就答应了。
“可你姐说什么都不松手,她甚至还咬了人,就是不松手。你们两个孩子哭得可怜,我心想穷就穷点吧,这个妈说不定啥样呢。
“我就说你得证明自己是他亲妈啊,先去把户口给他转了吧,孩子他爸呢?你们一起来,我再给孩子,那个女人就恨恨地走了。”
“她再也没来过?”
“一直到你大学毕业之后,她来找我,说要给你房子。”陶醉的爸爸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,“你现在开酒吧的房子,你以为是哥们儿帮忙租的,但实际上,那房子是她给你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陶醉万万没想到,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,“是她吗?”
“看着像,陶醉,你去找她吧,你爹我在这挺好的,不用你惦记。”陶醉的父亲喃喃地说道,“走吧走吧,都走吧,我这命里就不该有儿子。”
他把头埋在被子里,不愿再看陶醉。
在房产局,陶醉查到了酒吧房产的明细,是三年前转给父亲的,过户之前一直在董晓梅名下。
董晓梅,你是谁?
11
机场,武俐拖着拉杆箱,排在办理登记手续的队伍里,可一直没有等到这个神秘的女人。
“难道她今天不飞了?国际航班按理说早应该到了啊。”
就在最后一刻,有一个女人全副武装,拖着两个大箱子,递过了护照:董晓梅。
武俐出示了证件,“女士,麻烦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董晓梅的声音很温柔,“有什么事情吗?”
周围的同事赶紧支援过来,“有一个案子,请你配合。”
董晓梅终于摘了口罩和墨镜,与监控中看到的人脸一样,她很配合地回到了队里。
武俐激动地给陶醉发微信,“我们抓到了,陶醉,马上就要成功了!”
“我马上到。”
“7月26、29号你在哪?”慎重考虑,吴铭和攸默两个人一共进行询问。
“都在家里收拾东西,”
“有谁能证明吗?”
“家里就我一个人。”
“花菲、孟雅认识吗?”
董晓梅想了想,“都是以前的朋友,花菲有一天来找我,还见了一面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26吧,说是给我送行,就见了个面。”
“之后呢?”
“之后我就回家了,出了什么事吗?”
攸默说道,“那你是怎么回家的呢?现在监控视频覆盖了整个城市,不管你是坐车、开车、走路,总会留下痕迹的。
“小赵已经指认,你一直是开着那台旧奥迪的,我们调查过了,那台车在26日和29日晚上都上路了,26日的时候就在停在南河桥下。”
“她撒谎,我一直都在家里。”
“董小姐,就算她撒谎,可监控录像是不能撒谎的,你和小赵虽然身材相似,开车时再怎么遮挡,也是会露出眼睛的,我们可以很轻松地比对出,这个人是谁。”
董晓梅沉默了一会,“我晚上的时候失眠,喜欢开车出去转转。”
“就在你离开那条胡同之后5分钟之内,孟雅的粥铺就起火了。在你车的后备箱里,有火药粉和汽油桶的印子。”
董晓梅不说话。
攸默继续说道:“7月26日晚上,根据尸检报告,花菲体内有大量G水。
“陷入昏迷的花菲不可能自己去南河,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她带去南河,我猜是两个人共同把她带去了南河,推她下河。
“这两个人一个穿35码的鞋,一个穿37码鞋,其中一个人是粥铺的老板娘孟雅。
“3天之后,共同作案的孟雅险些透露自己多年的秘密,也遭到了谋杀,我猜凶手还是不放心孟雅会说出真相。”
董晓梅看着攸默,“你说的这些,和我有什么关系?车之前送去保养了,你说的火药粉、汽油桶,我都不知道,你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我吗?”
吴铭和攸默都犹豫了,确实除了监控录像,只有鞋印,并没有指纹,也没有直接的DNA证据能证明董晓梅动手。
就在这个时候,有个人敲门示意,让他进来之后,他一直盯着董晓梅看,好长时间。
他慢慢地说:“我叫陶醉,我有证据能证明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陶醉,陶醉说道:“26号晚上我接到电话让我去南河,11点半又接到电话告诉我不要去了。
“可事实上,11点半的时候,花菲已经死了,第二个电话是凶手打给我的,我有录音,声音不会撒谎,只要比对声纹就可以知道,那个人是谁。”
董晓梅自从陶醉进来的时候表情就没有了之前的淡定,她声音都有些颤抖,“陶醉,你可知道我是谁!”
陶醉看向她,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陷害我姐?为什么?!她与你无冤无仇,我们是相依为命长大的。”
董晓梅攥紧了拳头,“因为她,我才没能接你回家,她说我不是正经女人,不让你和我走。你相信她,她说什么你都信,你躲得远远的,给你糖,给你钱,给你什么都不肯要。”
“你就为了这点事?”
“陶醉,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。错过了那个机会,我就没办法再提这件事情了,我有我的难处。
“那几年我给唐铁军干的都是危险活,活过今天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,他处处露脸,我生怕让人认得,我哪敢再去认你。我知道,时间越长,越没希望了。
“我在你心里,永远比不上陶慧。谁不想正大光明地养孩子,谁没有个难处,我要让她,比我还难!我让她跪下来求我,给她烙上T,让她吸毒,我没杀她,可她最后就只有死。
“她们全都以为那个字母是唐,不是的,那个字母是你的姓,陶醉,因为我做的这一切时,想的全都是你。”
陶醉崩溃了,他眼睛里通红一片,“你是个疯子!”
“就算我是疯子,你也有疯子的基因,我是小看了陶慧,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?陶醉,她是真的为了你,那一刻我才知道,我害了她,我也害了你。
“这几年我信佛,吃素,经常去庙上修行,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。可是花爷,竟然来拿你威胁我,让我救她的KTV。
“链条断了就是断了,我也无能为力,我答应给她一笔够她生活的钱,可是我知道她毒瘾很重,钱解决不了问题,只能让她转世超生。
“你去找过孟雅了,我知道这帮人,都不老实,只有死了,才能闭嘴。我没打算再认你,只是想一走了之,我把这里的房产,全都留给你。”
“我不要,我也不认识你!”陶醉转身离开了。
“陶醉!陶醉!”董晓梅站了起来,可陶醉没有回头。
12
第二天,试图逃走的唐铁军和其他人相继落网,旧案重启,时任公安局长武维峰也来进行了协助,这一次刑警队立了大功。
攸默回去之前,刑警队举行了一场庆功宴。
庆功宴上,武俐给吴铭敬了一杯酒,“吴队,我要调回自己家乡了,这一年的时间里,我学会了很多,感谢你在我最懵懂无知时候的信任。我永远不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。”
吴铭看到武俐的眼圈红了,“陶醉呢,陶醉怎么办?”
武俐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,“他和我分手了。”
庆功会结束后,吴铭就往陶醉的酒吧赶,电话关机,他有点担心这个他平时最看不惯的人。
可是酒吧关门了,周围的邻居说,陶醉把酒吧低价转让给了别人。
吴铭愣住了,他像是联系不上男友的疯狂女朋友,到处寻找陶醉。终于一个邻居告诉他陶醉家的位置,吴铭借着酒劲把陶醉的门砸得地动山摇。
“吴队?是你啊。”陶醉从门里探出头来。
“你躲在家里干什么呢?”
“我在学习啊。”
“学习?”吴铭把门一拉,自来熟地进了屋。
屋子里很整洁,一张桌子,桌子上铺面了红封皮的书和卷子。
“这都是什么?”
“我在准备公务员考试呢,看能不能考上,去给你做同事。”
“公务员考试?”吴铭乐了,“好啊,我随时欢迎。不过,武俐呢,你们是真的要分手吗?”
“吴大队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?”陶醉笑了笑。
“是,我接近武俐,只是为了查到我姐案子的真相,现在案子破了,我们分手,她回老家,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“你就是这么和她说的?”
“对,我利用了她,吴队长大可不必来大半夜地砸我房门来兴师问罪吧?”
“不可能,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“吴队长你可能看人也不是很准吧,我要回去学习了。”
吴铭没办法再说什么,他拍拍陶醉的肩膀,“兄弟,加油,我在刑警队等你。”
吴铭走后,深夜的屋子里更安静了,这里比自己隔离的时候都要静。因为那个吵闹着给自己送汤的人明天就要回家了,他不会去送她。
她和她父亲一起走。
她的父亲之前来找过自己。
武维峰见到陶醉的时候,他依旧很严肃,也很直接,“陶醉,我不同意你和武俐的交往,我想让她调回老家去,她一个人在这,我不放心。”
“啊?”陶醉有点懵,“她不是一个人,她还有我啊。”
“陶醉,你知道当年陶慧为什么要自杀吗?”
“这……”陶醉不想提起姐姐,他沉默了。
“根据我们的调查,陶慧不仅是吸毒,也参与了贩毒,如果被追查到,她贩毒的数量足够她死刑,拥有一个死刑犯姐姐,陶慧担心将来会连累你的政审。
“陶慧最在乎的,是她读大学的弟弟,她知道你想成为警察,她怕自己会连累你。”
陶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“可是你现在却一直守着酒吧,陶醉,你不该是这样的人。武俐为了你,答应我说破了案就回去,如今案子已经破了,我也要带武俐回去了。
“我只有这一个闺女,我希望她这辈子平平安安,能嫁给一个能保护她的警察,你明白吗?”
陶醉点点头,“在没成为警察之前,我不会打扰她的。”
武维峰看着陶醉失魂落魄的背影,心里有些不忍,甚至想叫住他。
他一直看着陶醉远去,在心里暗暗说,“陶醉,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,你是天才,不能埋没,我宁可失去一个姑爷,也要培养一个优秀的刑警。”
陶醉在深夜里嚎啕大哭,第二天就和武俐说了分手。
他把自己再次隔离,刷题、看书,从太阳升起,到万籁俱静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
有时候已经夜深,陶醉仍然在学习,武俐每天都给他发微信,她胖了,她瘦了,她有了新同事,她剪短了头发,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回复。
夜似乎越来越深,但天,马上就要亮了。